中铁五局二公司今年4月,我因病需要休养,回到了甘肃定西的故乡,沿着记忆中的黄土小路,站到了爷爷的小院前,推开那扇熟悉又微颤的吱呀篱笆,扑面而来的是记忆深处那清冽甘甜的气息——满院子的苹果花,正开得如云似雪,无声地飘浮在四月微凉的空气里。这薄雾般轻盈的花气,仿佛是爷爷未曾远去的灵魂,正无声地呼唤着我的乳名:“蛋蛋,回来啦?”
那年我刚五岁,春天沙尘还未完全平息,爷爷便说要为我种两棵苹果树。他佝偻着瘦削的脊背,在院子里一锄一锄掘出树坑,再一担一担挑水浇灌。旱塬上取水艰难,水桶一路吱呀作响,他额头汗水涔涔,却笑得满足而欣慰:“蛋蛋,等树长大了,苹果管你吃个够!”
定西那边的风沙干旱是出了名的,爷爷却日复一日提着他那吱呀作响的铁皮桶,一趟又一趟挑水上来浇灌树苗。他粗糙的大手轻抚过树苗,也抚过我的头顶,目光却落在我身上温厚又郑重:“树根扎深了,就不怕旱。”他牵我立于树下,指着稚嫩的小树:“这两棵树是蛋蛋的,你好好长大,树也好好长,将来走到天边,树都替你守着家呢。”
此后每一年,苹果花开时节,爷爷总在树下久久伫立,凝望着满树繁华,如同守候着无价的珍宝。待青果挂满枝头,他总将最大最红的果子留给我,自己却只啃着那些被鸟儿啄过的果子,笑容却依旧如蜜般甜润。爷爷的苹果树结果时,整个院子弥漫着甜香气息,他还会把吃不完的苹果切成薄片,摊在屋檐下的席子上晒干。阳光晒暖了苹果片,也晒暖了爷爷的皱纹,他常捏起一片塞进我嘴里:“晒干了收起来,啥时候想吃都行,别念家。”我咀嚼着果干的甘甜,那丝丝缕缕的甜意,仿佛也悄悄浸入了心田深处。
十八岁那年夏天,我收到远方城市的大学录取通知书,离开的日子终究来临。临行前夜,爷爷默默无言,只把晒得半透明、如同琥珀的苹果干,一片片仔细装进我的背包里。布袋里装满了思念,也装满了沉甸甸的牵挂。他送我到路口,我回头张望,爷爷的身影在风中越来越小,最后终于消失不见,唯见远处坡上两棵树影绰绰,如他无言挥别的手势,久久不肯落下。
此后经年,我在都市里穿梭,经历着所谓成长的种种锤炼。记得去年项目遇挫,我困在电脑屏幕前,疲惫不堪,无意间瞥见屏保图片里故乡院子里那两株苹果树,正值花开如雪。霎时间,爷爷当年蹲在树旁种树的身影,挑水浇灌的背影,以及他郑重的话语仿佛穿过时光而来——“树根扎深了,就不怕旱。”心潮起伏之间,我记起爷爷种树时坚韧的背影,他一遍又一遍地弯腰浇水,仿佛干渴的黄土地也渴望着某种甘霖的滋润。爷爷那朴素却深刻的道理,此刻如春雨般浇灌进我焦灼的心田,我又重新沉下心思,在键盘上敲打起来。工作间隙,我拿出珍藏的苹果干,那熟悉的滋味在舌尖弥漫开来,恍然间竟似爷爷的手又在轻轻拍我的肩头。
如今重回故土,树已亭亭如盖,而爷爷却已长眠于黄土之下。我独自伫立花下,指尖轻触柔嫩花瓣,如同触碰爷爷苍老的手背。风过枝头,簌簌花瓣如雪纷坠,我下意识伸手去接,一片白羽落于掌心,低头凝望间,我竟发现掌中蜿蜒的纹路里,竟深深刻着爷爷那双种树的手上相似的沟壑与风霜。此刻抬头,满树繁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,宛如回应——血脉与泥土共同浇灌出的年轮,原来早已在生命深处默默刻下,成为永远无法剥离的印记。
花落如雨,静默无声,我久久立于树下。树根深扎在定西这片厚重的黄土里,如同爷爷的叮咛深植于我的心底。风卷落花,似爷爷的叮嘱又回旋耳边——树在,春天就永远活着。纵使花落成泥,根脉却深扎于黄土之下,默默积攒着穿越寒冬的力量;花开花落是自然的轮回,而根脉所汲取的深情与坚韧,早已化为生命的年轮,在血脉里无声奔流。
这树既然扎根于黄土深处,春天就必当岁岁归来。纵然世事如风,人海浮沉,爷爷种下的何止是树——那是用生命浇灌的守望,是黄土高原上永不沉落的星辰,让远行的脚步踏过千山万水,终能循着花开的讯息,找到灵魂深处那盏不灭的灯。
我弯腰捧起一抔带着花瓣的黄土,暖意从指间直抵心房。黄土地无言,却将两棵树的根与一个人的爱,默默织进了永恒的春天;花瓣终将凋落,但根脉所汲取的深情与坚韧,已然化作生命的年轮,在血脉里无声奔涌——纵使未来行过万里,只要回首,那树总在坡上开着花,替我守着故土,也守着爷爷未曾说尽的牵挂。
我凝望着枝头细小的花苞,它们正悄然酝酿着新的果实。如同爷爷当年默默埋下的期许,如今早已深深扎入黄土地深处,也融入了我奔涌的血脉。树根深扎于黄土之中,生命便永远拥有春天——纵使花落成泥,来年花信风起,枝头依旧会重新缀满如雪繁花,岁岁年年,永不止息。
单位:江西科创生态新城项目
作者:周雪芳编辑:陈传江审核:陶 醒 严若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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